那一天是我十三岁的生日。
我记得很清楚,娘说过要给我买个白馍馍吃,
但我没了白馍馍,连自己的名儿都没有了。
从此之后,我便成了春熙堂的红杏。
春熙堂在胡同深处。
我倚在门口揽客的时候,总是望着消失在层叠木楼中的石板路发呆。
胡同里的木楼多是青楼,间或夹杂着几间大烟馆和药店
有客说他从前打仗去过北边的大山。
一山连着一山,翻过一座山,后边跟着十道坡,根本没有尽头。
我有时觉得,这胡同里的楼就是我的山
妈妈叫人教我唱《叹青楼》。
但开茶盘时,客们总是笑话我唱得难听。
他们爱听梨英唱。
梨英的房间在我隔壁,她是春熙堂的「老人」,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八年
她总是穿着浅绿色的旗袍,嗓子清丽,唱起曲来像黄鹂鸟一样好听。
我刚从柴房回来的那几天,趴在床上下不了地
梨英好心,日日来照顾我,常把自己的馍馍掰给我一块,
「梨英姐,你不想逃吗?」
有一天她没卖出铺,我借着外面喧嚣的掩盖,悄悄问她。
「逃去哪儿呢?」
梨英摸着我的头发,笑出一对小涡:[在哪儿不一样?总不过是要活着。」
「红杏啊,你以后习惯了就好,我在这儿这么多年,还没听过哪个姐儿能自个儿
走出这胡同呢。」
我想到了客说的大山,想到一层一层的小木楼,想到妈妈说的话,
这可能就是命吧,我想。
我也走不出去这胡同。
但有一天,楼里新来了个姑娘,她不想认命,
小蔓是被拐来的,瘦瘦小小的一个,只有十二岁。
妈妈和人贩子谈价的时候,我们就倚在楼上看着。
「这女娃子真嫩,姜巡捕到时肯定要连着买她的铺了。」
「小骚蹄子,你羡慕了?」
「呸,装什么呀?你不羡慕,那下次黑狗皮们来了,可莫要赶着去开茶盘.....
姜巡捕分管我们这一片的巡逻,最喜欢嫩娃子,新来的雏儿总要被妈妈安排着去
陪他几日。
听说这样月底的时候便能少几百大洋的花捐。